白丝 萝莉

作者｜朱光星

中国政法大学讲师

近日，山东新泰市全部触及 12 岁女孩感染东说念主乳头瘤病毒（HPV）并疑似被性侵的事件，在收罗上激发了粗莽海涵。据网友响应，别称 12 岁的女孩因盆腔炎在新泰市某病院接受拯救时，医师在查验中发现她感染了 HPV，女孩的住院记载泄漏她有半年以上的性生存史。网传图片泄漏，该女孩半年前就曾因阴说念炎就医，但其时并未引起实足的醉心，莫得任何东说念主报警。清醒这一情况的女医师将此事上报医务部时，竟被反问"你若何就笃定她被性侵了"。

01

触及伤害未成年东说念主案件，为何要强制报告？

事件曝光后，在网上引起了公论的发酵。山东省新泰市由当地公安、卫健、妇联等部门组成的蚁合走访组在 12 月 16 日发布通报，证据女孩于 2024 年 5 月通过收罗坚毅了别称 17 岁的男孩李某某，并发展为男女一又友关系，随后发生了性关系。现时，李某某已被照章摄取刑事强制按序，策划职守东说念主也在接受走访，将照章依规进行处理。同期，政府已安排群众对女孩进行医治，并同步开展关爱帮扶、心情斥地等责任。该事件激发了公众对病院等相关部门是否有严格落实强制报告轨制的质疑。

永恒以来，媒体常相关于儿童被残酷、被性侵、被伤害等策划案例的报说念。为惩办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案件发现难、发现晚的问题，2020 年最高检、国度监委 ‌、素养部、公安部、民政部、司法部、国度卫健委、共青团中央、宇宙妇联 9 部门蚁合发布了《对于建树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案件强制报告轨制的主张（试行）》（以下简称《主张》），老成建树了我国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案件强制报告轨制。

该《主张》第二条国法："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案件强制报告，是指国度机关、法律端正授权愚弄公权力的各样组织及法律国法的公职东说念主员，密切战役未成年东说念主行业的各样组织过甚从业东说念主员，在责任中发现未成年东说念主遭逢大约疑似遭逢违纪侵害以及濒临违纪侵害危机的，应当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或举报。"该《主张》的第三条对"密切战役未成年东说念主行业的各样组织"进行了详备的列举，第四条则详备列举了 8 类强制报告的情形，其中前 3 类齐与性侵未成年径直策划。

尔后改良的《未成年东说念主保护法》第 11 条国法："国度机关、住户委员会、村民委员会、密切战役未成年东说念主的单元过甚责任主说念主员，在责任中发现未成年东说念主身心健康受到侵害、疑似受到侵害大约濒临其他危机情形的，应当立即向公安、民政、素养等相关部门报告。" 2023 年践诺的《对于办感性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刑事案件的主张》第 37 条国法："东说念主民法院、东说念主民检验院、公安机关、司法行政机关应当积极鞭策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案件强制报告轨制落实。未履行报告义务变成严重效劳的，应当依照《中华东说念主民共和国未成年东说念主保护法》等法律端正讲究职守。"

这些法律齐对强制报告轨制赐与了强湮灭重申，体现了咱们国度严厉打击伤害未成年东说念主违纪的基本态度。

而强制报告轨制的出台意味着，对于相关机构、组织和个东说念主而言，将疑似触及伤害未成年东说念主的案件向相关机关报告，如故从以往的说念德义务高涨为了法律义务。但左证网传音信，在山东新泰案中，当地病院在媒体曝光之前的很永劫间内一直莫得履行该报告义务，致使还对曝光此事的医师下"封口令"， 引起了网友对涉事病院是否违纪的海涵。如果网传音信属实，那么病院莫得履行法律所国法的报告义务是毫无疑问的。

02

未成年东说念主的性情愿和出罪化国法

但是，蚁合走访组所发布的《情况说明》中所暴露的其他信息，相通值得海涵。举例，该 12 岁女孩是与其 17 岁的男一又友发生的性关系，而非咱们念念象中一弱小女孩被目生男人暴力强奸的情况。斗胆地膨胀一下，这意味着在事实层面上，女孩与其男友之间的性步履，可能是基于两边合意的"你情我愿"。

对于比拟常见的强奸罪样式，即步履东说念主不服女性的意志，使用暴力、威迫等作歹妙技强行与之发素性步履，全球基本上齐会有显著的明白，以为这服气是组成违纪的；但对于幼女事实上给出了性情愿的"奸淫幼女型强奸"的法律明白，好多东说念主如实会产生困惑。

左证《刑法》236 条第二款的国法，"奸淫不悦十四周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这意味着，我国的性情愿年纪是 14 周岁，即法律拟制以为不悦 14 周岁的幼女对性步履不具有情愿才调；即便事实上她对性步履是情愿的，她的这种情愿在法律敬爱上无效，从而使得性步履相对对方组成强奸罪。唯一当女性年满 14 周岁以后，其对性步履的情愿才有可能被法律招供。该国法带有浓厚的刑法家父宗旨颜色，主要决策是为了保护不悦 14 周岁女性的利益，使其免于因我方的年幼无知而被别有悉心之东说念主打着"你情我愿"的幌子对其进行性克扣。

尽管我国强奸罪的处分年纪是 14 周岁，但这并不示意扫数已满 14 周岁的男人与不悦 14 周岁女性发生的性步履齐一律组成强奸罪。立法者对一部分青少年之间自觉发素性步履但同期又不服了 14 周岁性情愿年纪界限的情形作念了出罪化国法。

其背后的旨趣在于，既然性情愿年纪的立法决策在于防患和惩治性克扣步履，那就意味着当未达到性情愿年纪者基于合意与另一个同我方年纪相仿的东说念主发素性步履时，由于两边在心情和热沈发育、常识储备和社会经验等各个方面差别不大，并不存在一方对另一方的性克扣。

相背，芳华期是东说念主生中建树自我身份认同和发展亲密关系的要津期间，这种合意下的性步履恰是青少年期间性探索的迫切走漏之一。如果法律一刀切地将该步履违纪化，既不利于青少年的性探索，也会给青少年贴上性违纪分子的恶名化标签，不利于其日后的东说念主生发展，因此有必要对年纪相仿者之间的自觉性步履出罪化。

基于此，好多国度的性情愿年纪轨制，除了国法明确的性情愿年纪界线以外，还会配套国法，如果性步履的一方未达到性情愿年纪，而另一方与之年纪相仿、两边的年纪差在一定畛域之内，则基于两边合意而发生的性步履不组成违纪。这种出罪化国法，在西方学术界被叫作念"年纪相仿的辩照管由"（age similarity defense）。

在好意思国，各个州的访佛立端正则被称作"罗密欧与朱丽叶要求"（Romeo and Juliet Law）。在英国剧作者威廉 · 莎士比亚创作的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13 岁的朱丽叶与 17 岁的罗密欧诚实相爱，但二东说念主的爱情因两门第代为仇而受到不容，最终二东说念主以死殉情来杀青对爱情的目田追求。莎翁在这部剧中所容貌的爱情故事如果发生在今天，且两主东说念主公还你情我愿地发生了性步履，如果立法中莫得"年纪相仿的辩照管由"的国法，非论是在莎士比亚地点的英国，照旧故事发生地的意大利，抑或是现代的好意思国大大齐州，17 岁的罗密欧的步履很有可能被认定为是违纪，因为左证这些国度和地区的国法，13 岁的朱丽叶还莫得达到性情愿年纪。

放眼全世界，步履东说念主与不悦性情愿年纪的未成年东说念主之间的年纪，究竟进出若干岁才能适用"年纪相仿的辩照管由"，列国国法不一。有的国度明确国法为 3 岁，也有的国度国法为 4 岁或 5 岁。

03

本案中的 17 岁男友，为何被摄取强制按序？

在我国，策划司法诠释中，也有访佛的出罪化国法。

2013 年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司法部蚁合发布的《对于照章惩治性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违纪的主张》第 27 条国法，"已满十四周岁不悦十六周岁的东说念主偶尔与幼女发素性关系，情节幽微、未变成严重效劳的，不以为是违纪"。左证巨擘解读，这主如若针对已满十四周岁不悦十六周岁的男少年，与年纪周边的幼女在闲居走动、恋爱经由中自觉发素性关系，如何赐与处理惨酷的携带主张。我国粹者将该国法称为"两小无猜"的出罪事由。

2023 年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司法部又蚁合颁布了新的《对于办感性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刑事案件的主张》，这意味着 2013 年的司法诠释如故失效。而在 2023 年新颁布的四部门《主张》中，莫得找到访佛的国法。对此，网上有讼师称左证最新的司法诠释，我国如故莫得了"两小无猜"的出罪事由。

这种诬蔑，只着眼于我国 2023 年的新国法，却忽略了我国零散的法律体系中其他的司法诠释和精神。事实上，访佛"两小无猜"的出罪事由，曾屡次出现时我国策划司法诠释和司法文献中。

举例，早在 1957 年时，最能手民法院在《1955 年以来奸淫幼女案件查验回来》中就曾明确指出：至于个别幼女虽未满十四周岁，但身心发育早熟，确系自觉与东说念主发素性步履的，法院对被告东说念主酌情从轻或责怪处理。如果男方年纪也很轻，两边确系在恋爱中自觉发素性步履的，则不讲究处分。

左证最高法的策划巨擘解读，"尔后多项司法诠释大约司法策略文献亦一直摄取这一态度，即在处理青少年之间自觉发素性关系问题上，坚合手适度介入、把稳干豫的刑事策略，这亦然刑法谦抑性的体现"。再如，现时仍然有用的《最能手民法院对于未成年东说念主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诠释》的第六条，仍保留有该国法。

与世界其他国度一样，我国制定该国法决策是为了幸免将一些恋爱中的未成幼年年因两边的合意性步履被认定为强奸罪，以杀青对涉案两边未成年东说念主的双向保护。

但从比拟法的视线来看，我国适用该辩照管由的条件极为坑诰。最初，步履东说念主只但是已满 14 不悦 16 周岁的未成年男性。其次，除了要求性步履是合意的以外，还得要无礼"偶尔与幼女发素性关系"，且"情节幽微、未变成严重效劳"，这意味着如果幼女因性步履而孕珠、感染性病等，则意味着该辩照管由不得适用。

再回到山东新泰的案件，本案中的幼女 12 周岁，其男友李某某 17 周岁，两东说念主年纪进出五岁，即便二东说念主是基于目田恋爱而自觉发生的性步履，在我国现存的法律规制下对该 17 岁的男友莫得适用"年纪相仿"辩照管由的空间。是以，官方告示中泄漏"李某某已被照章摄取刑事强制按序"，并不突如其来。并且，如果网传该幼女感染 HPV 的音信属实，则李某某的步履性质较为严重，属于我国《刑法》236 条第三款第五项所国法的奸淫幼女"变成幼女伤害"的情形。

需要老成的是，17 岁的李某某仍然属于未成年东说念主，2023 年新颁布的《对于办感性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刑事案件的主张》第二条明确国法："办感性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刑事案件，应当坚合手以下原则：……（三）坚合手双向保护原则，对于未成年东说念主践诺性侵害未成年东说念主违纪的，在照章保护未成年被害东说念主的正当权利时，也要照章保护未成年违纪嫌疑东说念主、未成年被告东说念主的正当权利"。

17 岁的李某某即即是违纪嫌疑东说念主白丝 萝莉，也享有法律为未成年东说念主所提供的荒谬保护。是以，新泰市走访组的情况通报，终末也强调"案件触及未成年东说念主，号令全球不传播阴事信息"。这既是对 12 岁幼女的保护，亦然对同为未成年东说念主的 17 岁男友李某某的保护。